小姑说:阿奴,我们去种花好不好?我想出嫁之前,在故乡留下最后一块印记。
我说:好啊,咱选一块风水宝地,种它个姹紫嫣红。我知道有个地方,保证一花种下百花发!
我把小姑带到早就看中的宝地上。那是北山的一块稻田前,一个倾斜的小山包,距离小姑家不到两公里。
正是好春时节,稻田里蓄满了水,秧苗青青。我们走上田埂,因心有美好,所以一路神采飞扬。
突然,小姑刹住脚步,惊恐指着一片被压倒的秧苗叫道:阿奴,你看那是什么?
我走上前,于是看到一具发涨的女尸匍匐在稻田里,一袭黑衣、短发,脸深深埋在稀泥里。
蚊虫总是最先闻到腐烂的气息,所以老早飞来,要分一杯羹。
啊,要不了多久,这女人就会腐烂化作肥料,滋养田中秧苗。田间水若是流些到下面的宝地上,那对我们即将种下的花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,多好的事啊!可是,她坚硬的骨头会不会划伤耕种的老农呢?他会弯腰捡起一根白骨,然后惊慌失措吗?
我为此陷入深深的烦恼。
阿奴,这女人在这里,又臭又吓人,咱不种了,赶紧走吧!
今天是小姑出嫁的日子。算命先生说过,小姑必须得在天亮前启程,不可错过分秒。
夜风凄冷。我不合眼地陪着她,为她梳妆、说笑,为他缓解婚前的恐慌。
轻轻的,有人叩响窗棂。
回过头,小姑已不知去向,镜中一身红妆的,是我。
缓缓起身,推开窗户,看到一袭黑衣的女子站在昏黄的灯光里,脸色苍白,浑身湿透,瑟嗦却不苍凉。细看她的模样,姣好、熟识。
我惊问:小姑,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?
我一直都在外面。
下雨了吗,你怎么浑身都是湿的?
不,我只是刚从水田里爬起。
你不是小姑!
女人微笑。我是她,也是你,我们原本是一体的,只是你因为出嫁而谋杀了我。我叫恨。
你想报仇?
我没你那么绝情,今晚来,只是想和你叙叙旧。阿奴,你忘了这些年来是谁一直在陪伴着你,在你绝望的时候、逃亡的时候、在你痛不欲生与死神交往的时候?你忘了,是谁给你支撑、让你坚强、给予你存活下去的力量?你忘了,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同在、死生不离的?
谢谢你陪我走过那么多年,谢谢你给予我生命的支撑!可是,我要嫁人了,我不能再带着你前行,因为你的存在,快乐和幸福总是不愿靠近我、阳光也不愿照耀我,我需要新的生活!
新的生活?恨冷笑了一下说道,你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吗?
无论如何,我要去尝试!
尝试?我怕那失望的担子你挑不起!
挑不起我也要去尝试!
咚咚咚,有人敲响了房门。阿奴,开一下门。
你快走吧,我的新郎来了,我不想让他见到你。
相信我,他给不了你幸福。
他给不了,你给得了吗?
我能让你像兵器一样锋利、坚硬,谁也不能伤害你。
阿奴,你在跟谁说话?快点开门!
我要杀了她!恨说着一口气吹开了房门。
来不及阻挡,我的新郎满面春风走了进来。看到这奇怪的女子,他“咦”了一声问道:阿奴,这位美女是谁啊?
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。
恨露齿一笑,说道:你猜!
猜不着,但既然今晚出现在这里,那就是阿奴的亲戚或者朋友了。
不,她不是!我立马更正,并挺身拦在了他们中间。
回答正确,不过更确切地说,我是她的守护神!恨在说这话的时候,一闪身站在了我新郎的背后,十指尖尖卡住了他的脖子。
你、你,你是、、、、、、
一瞬间,我的新郎被吓得魂飞魄散,簌簌发抖。
放开他!
阿奴,我这是在帮你,杀了他,我们就能从新合为一体。
恨,你这魔鬼,你不是在帮我,你是在毁我!你这满身嫉妒的老妖婆,见不得我好是不是?信不信,我能杀死你一次就能杀死你一千次?
新郎在他手中已经昏厥,我一把扯下脖颈上的十字架:神啊,请赐予我你爱的永恒力量和光芒,去邪除恶吧!荣耀归于你,幸福归于我,阿门!
万丈强光像利刃穿透恨的身体,她一阵尖叫,迅速穿墙而逃。
阿奴,我还会再来找你的!黑暗中,传来她心有不甘的声音。
温柔的小姑再次出现,微笑看着我说:阿奴,现在离天亮还有时间,不如我们去把水田里那东西埋了吧!
你不怕?
有你在,我会坚强、会勇敢。
我们乘着夜色,再次来到了那块水田。女尸还在,依然一袭黑衣,只是脸朝上,绝望而苍白。
我们把她拖出,埋在田坎下的那块宝地上。在埋葬她的地方,我洒下了一大捧太阳花的种子,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花团锦簇,数不清的太阳花将吸收太阳很多很多的光芒,暖化那冰冷的尸骨。
事后,我和小姑相视一笑,缓缓融合在了一起。
天亮时分,我在锣鼓喧天中把自己喜气洋洋嫁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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